偶然間在腦子裡復習十年前學過的杜甫《登高》。頭兩句怎麼也想不起來。於是直接轉到最後一句：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這句詩在我學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個人的見解，都是語文老師說什麼，自己這邊聽什麼。高考畢業後就再沒有想起過。直到2022年1月末的某一個晚上，突然間想起這句。回想起我之前讀過的《斯通納》小說，裡邊就有類似的句子，一下子懂瞭杜甫要說什麼。想在想來，恐怕語文老師也沒有徹底讀懂這首詩，或者說有什麼自己獨到的見解。

杜甫這句詩翻譯成白話，大致是：艱難苦恨等諸多思緒，已經讓我兩鬢花白瞭。可是，我又窮困潦倒，本來還能喝上最劣質的濁酒，（來借酒消愁，通過酒精忘記自己的艱難苦恨），可是現在連濁酒都喝不起。欲逃避而不能，欲逃避而不得，艱難苦恨潦倒到這個程度，連最簡單的借酒消愁，借最劣質的濁酒消愁都做不到，愁苦以至於此。

我們再來看一下《斯通納》裡邊的句子，其中格蕾斯是斯通納的女兒，埃德是斯通納的女婿：

“我知道你不開心，”斯通納費勁地說，“但我沒有想到——我不知道——”

“我想我也不知道，”格蕾斯說，“我不會。可憐的埃德。他真是個倒黴蛋。我利用瞭他，你知道。噢，他是當瞭父親，沒錯——可我利用瞭他。他是個不錯的小夥子，總是那麼難為情——他受不瞭這個。他參軍才六個月就走瞭，就脫離瞭幹系。我想，是我害瞭他。他是個多好的男孩，我們甚至都不怎麼喜歡對方。”

他們談到深夜，就像兩個老朋友。斯通納開始意識到，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她雖然很絕望，但卻算得上幸福開心瞭。她可以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少喝點酒，年復一年，自我麻痹，來對抗自己那已經變得虛無的生活。至少，他很高興女兒能夠這樣。他很欣慰，女兒還能喝酒。

其中的悲苦不言自明，斯通納很欣慰，女兒還可以借著酒精來度過餘生，因為無路可走。我本來以為斯通納很羨慕女兒能夠通過酒精麻痹自己，而斯通納卻無方法可逃避（我起初懷疑是酒精過敏，後來懷疑自己想錯瞭）。但不論自己最初的想法是否正確，杜甫也好，斯通納也好，都是同樣的一個意思：借酒消愁而不能。連最粗暴的逃避愁苦的方法都沒有。可見愁苦到什麼樣的一個地步。

換句話說，杜甫的這句詩，與看起來似乎毫不相幹的《斯通納》也可以聯系在一起。如果往深瞭挖掘，似乎還可以更深的寫一寫。之前我想寫的《小石潭記》、村上的《1Q84》、《地下一》、《地下二》、《挪威的森林》、《舞舞舞》等作品的關聯，而且我已經知道瞭關聯在什麼地方，可是一直沒有一個安靜的心情與環境去仔細的寫這些沒有用的雜論。

在之前的讀書報告中，我也試圖連接多個作品之間的意義，但一般多局限於同類型的，比如村上的多篇長篇小說，詳見於《挪威的森林》讀書報告。但杜甫的詩與《斯通納》這種外國小說，在寫本文之前，我並沒有意識到還可以這麼聯系。以一個肉眼不可見的線貫穿起多本書，多個作品，甚至多本乍一看並無明顯關聯的作品，可能是我以後讀書的重點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