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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一顆璀璨的流星——瑪麗亞·卡拉絲逝世40周年

1974年2月,瑪麗亞·卡拉絲最後一次出現在紐約卡內基音樂廳的舞臺上,與男高音歌唱傢朱塞佩·迪·斯臺方諾一起演出。在那個晚上,紐約的音樂評論人依然以尖酸刻薄的口吻評價著卡拉

1974年2月,瑪麗亞·卡拉絲最後一次出現在紐約卡內基音樂廳的舞臺上,與男高音歌唱傢朱塞佩·迪·斯臺方諾一起演出。在那個晚上,紐約的音樂評論人依然以尖酸刻薄的口吻評價著卡拉絲日漸衰落的聲音以及風華不再的容貌,但現場的觀眾卻呼喊著,“你就是歌劇!”

卡拉絲與迪·斯臺方諾一起登臺

對於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的整整一代歌劇觀眾來說,瑪麗亞·卡拉絲就是歌劇藝術的代名詞,是把歌劇帶進20世紀戲劇殿堂的人,是無數的歌劇形象在舞臺上活著的化身。《紐約時報》的音樂評論傢哈羅德·C·勛伯格在觀看瞭卡拉斯1965年在大都會歌劇院演唱的《托斯卡》之後說,“如果你希望看到靈魂,希望看到歌劇角色在舞臺上的完美投影,希望看到戲劇張力與音樂性,那麼卡拉絲女士所能提供的可以超過世界上的任何一位女高音,”但勛伯格同時也補充說,“但如果你想在舞臺上的‘托斯卡’身上找到光輝燦爛的聲音奇跡,那麼卡拉絲也許不會讓你開心。”

事實上,即使是卡拉絲最為鐵桿的支持者恐怕也無法否認,卡拉絲並不是一位在聲音素質上無懈可擊的女高音,比她唱得更高、更明亮、更細膩的女高音大有人在。卡拉絲在高音區的音色與音準是不夠穩定的,在面對一些大編制的歌劇時往往會在這一音域顯得吃力;她在中音區的聲音則最為甜美;然而當下潛到低音區時,她的演唱雖然依然令人印象深刻,但卻很難與其它音區的演唱形成銜接。因此有人評價說,卡拉絲在演唱時就像是在發出三種不同的聲音——這樣的評價對於一位歌唱傢來說,未必是褒義的。

1964年,卡拉絲在英國皇傢歌劇院飾演托斯卡。©http://alamy.com

然而正如人們所懷念的那樣,卡拉絲在舞臺上令人如此難忘的形象並不僅僅源自聲音。身高達到173厘米的她體重隻有60公斤,在歌劇女演員中已經是極致的苗條身材;再加上地中海血統為她的相貌所註入的異域風情,使得今天的人們即使隻能從黑白色的照片與影響中看到她,依然能夠感受到那種撲面而來的強大魅力。另外,卡拉絲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精湛演技。同樣出自為大都會歌劇院《托斯卡》撰寫的評論,勛伯格說,“她所控制下的一切都顯得爐火純青。她是一個熱戀中的女人,一隻‘山貓’,一個被嫉妒填滿瞭的女人……這是頂級的表演,令人難忘的表演。”

瑪麗亞·卡拉絲出生時的名字是瑪麗亞·安娜·索菲亞·切契利亞·卡洛格羅普洛斯(Maria Anna Sofia Cecilia Kalogeropoulos),她的父親隨後決定把傢族的姓氏改成更加簡單的“卡洛斯”(Kalos),之後又改成瞭“卡拉絲”(Callas)。瑪麗亞·卡拉絲是傢中出生的第二個女兒,她於1923年出生在紐約曼哈頓第五大道的一所醫院,父母都是幾個月前剛剛來到美國的希臘移民。她在曼哈頓長大,童年時代就因為嗓音好聽而在母親的逼迫下開始學習唱歌。她曾回憶說,“我隻有五歲的時候就被逼著唱歌,那個時候我恨極瞭唱歌”。而這段並不愉快的童年經歷使得卡拉絲在長大之後也同母親十分疏遠。她說,“我的姐姐苗條、漂亮而友善,我的媽媽一直更喜歡她;而我是傢中的醜小鴨,胖、蠢笨且不受歡迎。讓一個孩子意識到自己是醜陋且不受歡迎,是一件極為殘忍的事情。我將永遠不會原諒她奪去瞭我的童年。在我應該玩耍和成長的那麼多年裡,我在唱歌掙錢。我為他們所做的事情大多是好的,而他們對我做的每件事都是很壞的。”

隨著父母之間關系的惡化,卡拉絲在14歲時跟著母親返回瞭希臘雅典。在被著名的雅典音樂學院拒絕之後,成立時間不久的希臘國傢音樂學院的老師瑪麗亞·特利維拉(Maria Trivella)決定把卡拉絲收入自己門下,並且免收學費。在特利維拉的印象裡,卡拉絲“是一個很胖的小女孩,戴著一副巨大的近視鏡”。她是以女低音的身份考入的音樂學院,但老師很快就意識到她的聲音其實應該是戲劇女高音,於是開始以女高音的方式訓練卡拉絲,這最終決定瞭她的命運。據特利維拉說,卡拉絲“是一名模范學生……她每天學習五六個小時,僅僅六個月之後就開始以最完美的音樂性演唱世界上最難的詠嘆調瞭”。

從希臘國傢音樂學院畢業後,卡拉絲來到雅典音樂學院,跟隨西班牙花腔女高音歌唱傢艾爾薇拉·德·西達爾戈(Elvira de Hidalgo)學習。西達爾戈精擅於意大利美聲唱法(bel canto),她被卡拉絲稱贊為“也許是最後真正的意大利美聲訓練者”。在雅典音樂學院,卡拉絲繼續勤奮地學習,每天要在音樂學院待上10個小時,並且仔細聆聽她老師的每一個學生的演唱,不論是女高音、次女高音還是男高音——當被老師問及為什麼要這樣做時,卡拉絲說,因為即使是從最沒有天賦的學生身上,她也能夠學到自己不會的東西。

1947年,24歲的卡拉絲

在音樂學院求學期間,她的老師就開始幫助她在希臘國傢歌劇院尋找一些小角色供她演唱,這不僅增加瞭她的舞臺經驗,也幫助她以及傢人度過瞭難熬的戰爭歲月。1942年,19歲的卡拉絲飾演瞭托斯卡,這是她第一次以主角的身份登臺。她的聲名在希臘日漸崛起,直到1945年離開希臘時,她已經演唱過7部歌劇,56場演出,加上20場左右的獨唱音樂會,這成為瞭卡拉絲職業生涯的基礎。返回美國後,大都會歌劇院提供給她《蝴蝶夫人》與英語版《費德裡奧》中的主角,但是卡拉絲認為自己體型太胖,不適合演唱《蝴蝶夫人》,同時也無法接受用英語演唱歌劇。此時她獲得瞭意大利維羅納歌劇院的邀約,在著名的維羅納競技場演唱瞭龐切利的《喬空達》,並遇到瞭對她職業生涯影響深遠的意大利指揮傢圖裡奧·塞拉芬(Turio Serafin),兩人開始瞭長期的合作,包括瞭眾多她此後賴以成名的劇目,甚至還飾演瞭瓦格納筆下的伊索爾德與佈倫希爾德。與此同時她也開始在米蘭的斯卡拉歌劇院演出,並在這段時間成功地減重70磅,變成瞭歌劇舞臺上最美艷動人的形象。1956年,當她終於實現在紐約大都會歌劇院的首演時,早已期待多年希望一睹她芳容的紐約觀眾在當時還位於百老匯的歌劇院外排起長龍。

卡拉絲在墨西哥城演出《清教徒》

人們常認為卡拉絲在歌劇演出史上最重要的功績是復興瞭意大利美聲唱法的劇目,而這其實是源自一次偶然。1949年,卡拉絲在威尼斯鳳凰歌劇院飾演《女武神》中的佈倫希爾德,而此時即將在6天之後在同一座歌劇院登臺演唱貝利尼《清教徒》的女高音馬格麗塔·卡羅西奧生病瞭。盡管卡拉絲此時不僅完全沒有學過這個角色,並且還要連唱三場《女武神》,她還是同意瞭指揮傢圖裡奧·塞拉芬的勸說,在極短的時間之內掌握瞭這個角色,成功地頂替出演瞭《清教徒》。她的傳記作者邁克爾·斯科特曾寫道,《女武神》與《清教徒》對於聲音的要求是如此南轅北轍,一位女高音歌唱傢能在自己的職業生涯裡同時掌握兩個角色都已經是天方夜譚瞭,至於在同一個演出季裡飾演兩個角色則簡直是天方夜譚。而當時的評論傢則在演出之前尖酸刻薄地評論所,“塞拉芬竟然要和一位戲劇女高音合作《清教徒》,我們也許很快就能聽到男中音來演唱《茶花女》裡的維奧列塔瞭。”然而卡拉絲的表現卻無疑征服瞭在場的所有人。日後成為瞭著名歌劇導演的弗蘭克·澤菲雷裡當時在觀眾席裡,他回憶說,“她在威尼斯的表現到底有多令人難以置信,你需要懂得歌劇才能理解。這就像是要求專門演唱瓦格納歌劇的比爾吉特·尼爾森(Birgit Nilsson),要在一夜之間學會頂替比弗莉·希爾斯(Beverly Sills)去演唱花腔女高音一樣。”

卡拉絲與卡芭耶(Montserrat Caballé)

在威尼斯頂替演出《清教徒》不僅讓卡拉絲收獲瞭名望,更改變瞭她的職業軌跡。從此以後,她開始致力於演唱意大利美聲唱法的劇目,這其中包括瞭《拉美莫爾的露琪亞》、《茶花女》、《阿爾米達》、《夢遊女》、《海盜》、《土耳其人在意大利》、《美狄亞》與《安娜·博列娜》等,更是把凱魯比尼、貝利尼、多尼采蒂與羅西尼的許多早已被人忘記的劇目重新搬上瞭舞臺,這其中的很多劇目早在作曲傢生前就已經不再被上演瞭。偉大的女高音歌唱傢卡芭耶因此說,“(卡拉絲)為我們——世界各地的所有歌唱傢們——開啟瞭一扇新的大門,這扇門已經被關閉很久瞭。她喚醒的不僅僅是偉大的音樂,更是偉大的音樂表現方法。這使得我們這些卡拉絲的追隨者們可以做很多此前難以想象的事情。將我與卡拉絲做比較是我做夢都不敢想象的事情——和她比起來,我簡直太渺小瞭。”

紐約大都會歌劇院前總經理魯道夫·賓與卡拉絲 ©http://alamy.com

而與她在舞臺上光彩奪目的形象相對應的,是她在舞臺之下同樣令人難以忍受的脾氣。當她從50年代開始一個一個地征服世界上所有最偉大的歌劇院之後,又開始一個一個地與他們鬧僵。她與芝加哥抒情歌劇院打瞭一場官司——這是她在美國首次演唱歌劇的地方,隨後她宣稱自己將終生不會再回來瞭;她因為演出費的問題與維也納國傢歌劇院起瞭爭執,又在舊金山歌劇院演出季開幕前夕不久突然宣稱生病而取消演出;她在羅馬的音樂季開幕演出中,在演唱完《諾爾瑪》的第一幕之後突然宣佈不會再回來,原因是得瞭喉炎;她曾在大都會歌劇院的後臺與劇院總經理魯道夫·賓因為演出時間和劇目的問題吵鬧,並當場撕毀瞭合同;她還曾無故取消在愛丁堡藝術節、雅典以及其它許多地方的演出。

以上種種舉動都使卡拉絲獲得瞭“壞脾氣”的公眾印象,而她自己則解釋說,她隻有在自己以及演出條件都達到最好的情況下才會登臺演唱,否則不如幹脆取消——她說自己對平庸的舞臺、品味、歌手、指揮沒有興趣。卡拉絲因此在很多人的印象裡都是一個對藝術決不妥協的固執的形象,這也為她掙得瞭一項也許是意想不到的“殊榮”:1997年蘋果公司在著名的廣告片“致敬瘋狂的人”裡,在那段著名的廣告詞“隻有那些瘋狂到自以為能改變世界的人,才能真正改變世界”的襯托下,卡拉絲與愛因斯坦、馬丁·路德·金、默罕默德·阿裡、聖雄甘地與畢加索等並列,獲得瞭剛剛回歸蘋果公司的史蒂夫·喬佈斯的頂禮膜拜。而此時的卡拉絲已經去世20年瞭,她的影響力仍在持續著。

卡拉絲的形象出現在瞭蘋果公司著名的廣告“致敬瘋狂的人”的第30秒。Here's To the Crazy Ones – Think Different – Steve Jobs Tribute_7

卡拉絲是一位天生的藝術傢,也是一位勤奮的藝術傢。在職業生涯最為繁忙的時期,她可以在同一個演出季裡飾演16個不同的歌劇角色,可以在幾天時間內學會一部新歌劇並臨時頂替登臺;她的挑剔雖然招來瞭壞名聲,卻無法讓那些與她曾經鬧掰的歌劇院對她視而不見,大多數劇院隨後都選擇瞭與她握手言和——一方面因為她是劇目票房的最佳保證,另一方面她是那個時代最傑出的歌唱傢。曾經被卡拉絲當面撕毀合同的大都會歌劇院前總經理魯道夫·賓在得知卡拉絲去世的消息之後說,“我有幸將她帶到瞭大都會歌劇院,並將以此為榮。她確實是一位很難對付的藝術傢,就像很多藝術傢一樣。但與此同時,她也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藝術傢之一,並且未來將再也不會出現瞭。”

卡拉絲的晚年是在巴黎的寓所裡獨居度過的。1977年9月16日,她因心臟病不幸逝世,享年53歲。她的遺體在巴黎拉雪茲公墓火花,其骨灰曾經在被盜後追回,之後根據她的遺願灑在瞭愛琴海。卡拉絲的好友、《達拉斯晨報》的音樂評論傢約翰·阿爾多因說,他曾經對卡拉絲說,成為瑪麗亞·卡拉絲一定是一件讓人羨慕的事;而卡拉絲則回應說,“成為瑪麗亞·卡拉絲是一件不幸的事,因為這意味著必須要去試著理解很多可能永遠無法理解的事情”。她是一位擁有世所罕見的天賦的藝術傢,而她也因為這天賦本身,除瞭收獲瞭歡呼、掌聲與鮮花之外,也不得不背負起孤獨與不自由。2017年時值瑪麗亞·卡拉絲逝世40周年,中國愛樂樂團有幸以這樣一場音樂會,來紀念曾經在音樂史上留下過燦爛印跡的一顆璀璨的流星。

(本文為中國愛樂樂團“紀念瑪麗亞·卡拉絲逝世40周年專場音樂會”節目冊撰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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