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遙想三年前，1945年5月，國民黨六大在重慶召開，日本在戰場上已經顯露出明顯的頹勢，與會的國民黨代表暗中相信，戰爭有望在兩年內結束，彼時的國軍將領們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第四排：顧祝同 俞濟時 張發奎 胡宗南 白崇禧 周至柔 第三排：關麟征 劉和鼎 陳誠 夏楚中 區壽年 第二排：范漢傑 李延年 吳奇偉 韓漢英 周喦 李覺 李玉堂 第一排：朱紹良 俞飛鵬 陶峙嶽

1946年6月26日，校長命令國軍全力進攻中原解放區。

校長曾直言：

巨大的優勢，校長自認可以為所欲為：

一切之條件，皆操之在我，我欲如何，即可如何！

1946年10月18日在南京召開的秘密軍事會議上，校長狂妄地宣稱：

“五個月之內打垮共產黨！”

然而，令校長和學生們始料未及的時，兩年後的“戡亂作戰”形勢急轉直下。

1948年8月1日，國軍各“剿總”、各“綏署”的軍事首腦、各軍軍長和參謀長們陸續抵達南京。

再相聚之時，彼此卻是異常復雜的心情。這些兵權在握的地方諸侯普遍心情不佳，因為等待他們的是一場難以令人輕松的戡亂檢討會議。

壹｜ 會議背景及會議準備

（一）會議背景

國軍在偉大“領袖”校長的英明指揮下，經過兩年艱苦卓絕的“戡亂剿匪”作戰，已經直接損失瞭大量的兵力裝備。在華北僅剩下北平、天津、太原、秦皇島、張傢口等主要城市；在東北，部分北寧鐵路被東野控制，長春、沈陽通向山海關內的陸上交通被切斷，國軍4個兵團約被分割壓縮，困在沈陽、長春、錦州三個互不相連的地區內，補給全靠空投。

困守東北的國軍

戰爭進行到第三年，國軍的總兵力在急劇減少。國軍在過去兩年戰爭中，總共損失兵力 264.14 萬人。其中，被俘 163 萬人，斃傷 96.62 萬人。被俘的為其損失兵力總數的61.7%，斃傷的為其損失兵力總數的36.5%，起義的為其損失兵力總數的 1.8%。這還不包括其潰散、逃跑的兵力。到1948年6月底，其總兵力隻有 365 萬人左右，其中正規軍 105 個整編師(軍)、285個旅(師)、198萬人；非正規軍53萬人；特種兵及海、空軍共 45 萬人；後方機關及學校 69 萬人。而能部署在第一線的正規軍僅有 249個旅(師)共174 萬人。其中，

《淮海戰役》附表，1988年中央黨史出版社

兩年戰爭中，解放軍雖然損失瞭80萬人，但由於動員瞭110萬解放區農民參軍，約45萬傷愈官兵歸隊，以及教育溶化 80萬俘虜兵補入部隊，連同戰場上國軍起義部隊在內，使得總兵力由戰爭初期的120餘萬人，發展到近280萬人。其中，野戰軍149萬人，占總兵力的53.2%，比戰爭初期凈增90.82萬人；地方軍 125萬人；南方各省遊擊隊4.1萬餘人。與國軍同期兵力對比為1:1.3，正規軍對比為1:1.32。

南京，六朝井市，秦淮自古繁華，這座長江下遊的古都在一九四八年的夏天溽熱難耐。國軍高級將領從全國各控制區乘飛機向這座城市聚集，南京機場頓時格外忙碌。由於彼此的戰區已被共產黨領導的軍隊阻隔，長時間未見的高官們紛紛在樓館中觥籌交錯，南京各大飯店和餐館無不高朋滿座生意興隆。軍政大員的府邸前盡管有軍警守備，但訪客依舊晝夜不斷，無論如何誰也不會錯過這個聯絡上司、處理私密的絕佳時機。

盡管會議事先嚴格保密，但依舊沒能躲過記者們的耳目。軍事大員們如此整齊地聚集在一座城市裡，記者們被來來往往的金燦燦的將星弄的眼花繚亂：筆挺的軍服，鏗鏘的配劍，英武的隨從，閃亮的皮靴，每位軍中翹楚的頭發都在不同牌子的頭油打理下紋絲不動——這真是一個疆域廣袤的國傢，眼前的排場很符合一個大國的風范。

（二）會議準備

根據校長的決定，參謀總長顧祝同於1948年6月16日電告各“剿匪”總司令部、綏靖公署、兵團、綏靖區及各整編師:“為加強戡亂起見”，國防部將召開軍事檢討會議。會議內容主要是:

“顧婆婆”

電報要求各部進行充分研究，並於6月24日前準備提案完畢。此後，國防部有關廳局分為軍政、軍令兩組，就政略方針、戰略方針、指揮機構調整、解放軍戰法及對策、情報、補給、兵役、編制、裝備、訓練、政治工作如何與作戰配合等問題，先作討論，後形成提案。

7月16日後，國防部長何應欽主持召開瞭兩次預備會議。何應欽強調:

何婆婆

預備會議綜合各單位提案，確定瞭政略、戰略、戰法、指揮、情報、編訓與裝備、後勤、兵員征補、政工、提高士氣等23個決定草案，提交軍事檢討會議官議。此外，涉及步兵、騎兵、炮兵、工兵、通訊兵等具體提案共248件，均經預備會議審查通過，責令各主管部門通令實施。（ 《何應欽將軍九五紀事長編》(下)，第972頁）

校長真的要全面的檢討瞭。參加國民黨“軍事檢討會議”的人數是空前的，除瞭校長、何應欽和顧祝同之外，各主要戰區的司令官以及海陸空軍的主要將領幾乎悉數到會：白崇禧、林蔚、劉斐、蕭毅肅、關麟征、周至柔、王叔銘、桂永清、郭懺、湯恩伯、范漢傑、杜聿明、宋希濂、黃維、李默庵、霍揆章、孫立人等，隻有戰區局勢十分緊張的劉峙、胡宗南派來瞭代表李樹正和沈策。再加上國防部各廳廳長、各局局長，各剿總、綏署參謀長，各軍軍長和參謀長等，共計120餘人。

南京軍事檢討會議是國軍統帥部召開的一次重要會議。也是校長在大陸最後召開的一次軍事會議。外電評論:“與會將領系蔣介石召來決定對共產黨作戰的全面戰略——這是一個因黃河以南有四十萬共軍活動而愈來愈加緊迫的問題”（美聯社南京1948年8月2日電）。軍事檢討會議雖然是在極其秘密的情況下召開的，但會議的主要內容仍被一些外國通訊社記者獲悉，並加以披露和評論，解放軍也通過各種途徑獲得會議的基本情況。

國軍內部彌漫著失敗主義的情緒和對統帥部的強烈不滿。但在英明校長看來，眼前的失敗都是暫時的，他麾下的國軍將帥們急需一場嚴肅的檢討會議凝聚意識，以挽狂瀾於既倒。

在準備瞭一個多月之後，好戲開場，甩鍋大會開始瞭！

貳｜ 開幕式校長的甩鍋

會議由校長、何應欽、顧祝同三人輪流主持。

8月3日，校長在會議開幕式上作瞭題為《改造官兵心理，加強精神武裝》的講話（《蔣總統集》第2冊，第1632~第1634頁）。

他在開幕式上的講話，可謂痛心疾首：

蔣校長在講話中把兩年軍事失敗的責任，直接甩鍋於前線將領指揮無能、貪生怕死，在與會將領中引起瞭很大反感。他說:

是啊，你們這些黃埔子弟，打仗如此垃圾又不願意去死，讓我這個校長情何以堪？？？

不少將領會下發牢騷說：作戰無論大小，一手包辦，坐在南京，憑過時的情報，在圖上指揮。幹涉小到一個師的細部行動，下級明知錯瞭，也遂令執行，以免負責。這種指揮辦法，再加上腐敗的政治，當然除失敗是沒有第二條出路的，完全怪罪將領是礙難接受的。（《郭汝瑰回憶錄》，四川人民出版社 1987年9月版。第288、第289頁）

參謀總長顧祝同私下對人說：大小戰役，都是請示委員長，由委員長下決心，下令實施，別人誰負得一責呢?（《郭汝瑰回憶錄》，第 288 頁）

國防部長何應欽向美軍聯合顧問團團長巴大維說：委員長時常直接發佈命令，不通知我和參謀總部，這是眾所周知的事（《中美關系資料匯編》第1輯，第371頁）

校長開出的藥方是什麼呢？十二個大字：“恢復革命信心、重振官兵士氣”。

校長向他的部下表示，精神上絕不能被共軍繳械，要鼓舞其北伐、抗戰時的勇氣，和共軍血戰到底。隻要恢復瞭革命勇氣，“激發良知，痛切悔改，將平時一切精神心理生活行動，在會議中間詳盡檢討，切實改正”，就一定能成功！！！

他註意到座下有人羞愧地低下瞭頭……於是他提高嗓門，用堅定而又豪邁的語調大聲表白：

但我既已負起責任，我就一定為黨內同志及官兵生存而奮鬥到底，望大傢不要辜負我的期望，發憤圖強，努力奮鬥！

禮堂裡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軍官們情不自禁地站瞭起來，忘情地鼓掌。校長的心窩子沒有白掏，有些人被感動得熱淚盈眶。

大會第一天，將領們似乎又被點燃瞭！

校長像高中班主任一樣，訓斥這些高級將領學習不夠努力，可惜“戡亂剿匪”不是高考。

叁｜ 第三天何應欽的甩鍋

“軍事檢討會議”進行到第三天，何應欽在他的軍事報告中拋出瞭“重磅炸彈”，他公開瞭兩年來國軍的實際作戰損耗，而這原本屬於萬分機密的數字：

盡管一番“雖然但是”，驚人的數字還是引起極大的震動。

有人悲觀的說，這仗無論如何也不能打下去瞭；有人指責國防部指揮無能，南京的大員們都是飯桶；有人呼籲政府趕快請求美國幹涉，不然中國就是蘇聯的天下瞭；也有人開始攻擊陳誠，因為陳誠在戰爭初期就曾保證過在三個月內消滅共軍，現在應該把他掀出來問問。

何應欽在這個時候把這些數字披露出來，用意很清楚：1944年校長和陳誠不但迫使他交出瞭軍政部長的職位，還讓他去紐約當聯合國軍事參謀團的中國代表團團長，完全剝奪瞭他的實權，軍政大權都在校長和陳誠手裡，因此軍事上的失利不但沒有他的任何責任，誰該負責自有公論。

何應欽：傢底都快敗光瞭。

座下諸將頓時一片嘩然，原來運輸物流成效如此之大！悲觀失望的情緒迅速在會場蔓延。

校長那天沒有到會，聽說何應欽的講話後，十分震怒。

肆｜ 校長試圖化解尷尬

第二天，校長特地穿上瞭軍裝走上瞭講臺，說他二十多年來經歷過許多艱難困苦，但總是抱著大無畏的精神和百折不撓的決心。兩年來與共軍作戰雖然受到挫折，但大傢要同心同德，共度時艱，決不可以散步悲觀失敗的論調以致影響國軍士氣。說到士氣問題，他的態度比何應欽直率得多：

他訓示與會將領:“必須徹底檢討失敗的原因何在?”必須“徹底反省自身的精神如何?”要“激發良知”、“痛切悔改”“明廉知恥”、“明恥教戰”，爭取“在會議以後，能真正有一番起死回生的改革。”

“生無立足之地”，“死無葬身之所”，這樣的措辭嚴重刺激瞭與會將領們的自尊。盡管他們對形勢的判斷大多不持樂觀態度，其中相當一部分人甚至十分悲觀，但大傢依舊對校長的話感到難以接受。特別是校長表示：

形勢是很嚴峻，國民黨不但軍事上屢屢失利，政治上也是重重問題。但是，如果把失利的原因全部歸結於在前方作戰的將領們和他們的官兵，仿佛隻有包括校長在內的南京大員們才是正確的，這是什麼道理？國軍將領們的議論是：“話很沉痛，但說怕大傢沒飯吃，說的有失體統。”

就在校長講這番話的時候，國軍高級將領陣亡和被俘數已經達到令人驚駭的兩百一十六名之多。

戰爭第2年國軍損失情況分類統計如上表: 營以上建制部隊

究竟是因為我們的武器不如敵人精良，部隊不如敵人眾多呢？還是我們一般高級將領自己的精神墮落，生活腐化，以致部隊情感隔閡，士氣消沉，戰力消失呢？我要求今天在座的各位高級將領反躬自問一下，你們今天是不是還能保持東征北伐時代的革命精神，對於敵人無所畏怯，對革命的前途具有信心呢？你們對於主義是不是還能像過去一樣的絕對信仰，對於上官的命令是不是毫不猶豫的徹底執行呢？對於不下是不是還能像過去一樣親愛如傢人兄弟，與之同甘共苦、共生死呢？你們對於自己的同胞，是不是還像過去一樣的休戚相關，榮辱一體，協同動作，赴援必先呢？

但是國軍的信念和士氣喪失，遠不是高級將領們“反躬自問一下”就能挽回的。軍隊的主體是士兵，士兵的處境和狀態決定一切。

何應欽報告結束後，校長為瞭穩定會場，訓示高級將領：研究哲學與思想戰爭之重要，復明告以匪哲學之出發點，及望所收之效果，使吾輩知所警惕，而謀應付之道。蔣公實圖以提高精神的作用，安撫在坐諸將。

但校長的精神武器還沒出效果，物質裝備的損失已讓與會者們失望到瞭極點。

校長見局勢不對，宣佈吃飯休息。

這天中午，校長邀宴將領三十餘人，畢竟吃飯很重要。

肆｜ 甩鍋大會變成瞭火鍋會

“軍事檢討會議”的最後幾天，在前線打仗的將領們終於獲得瞭發言的機會。幾乎所有的發言者都在申訴各自的困難，要武器、要新兵、要軍糧、要器材、要車輛、要彈藥，當然還要錢。

會上一個將領悲觀地說：“當年在江西的時候，共軍最多不過十萬，我們尚且無法消滅，如今共軍不下二百萬，這仗還怎麼打啊！”

更有將領把矛頭指向陳誠，說：“陳小鬼二年前吹噓說不出三個月，最多六個月消滅共軍主力，可是現在國軍屢屢慘敗，他要承擔責任的。”

時任新疆警備總司令的宋希濂滿腔的憤怒，站起來大聲說：

宋希濂

宋希濂的這番話，引起瞭在場將領們的共鳴，何應欽、陳誠等人是面色尷尬。宋希濂接著說：

孫立人、黃維、黃百韜等將領紛紛表示支持宋希濂的這個建議。

宋希濂後來回憶：“我的發言尤以我的建議得到與會者許多人的同情。”

畢竟是戡亂檢討會議麼，核心自然是檢討戰事失敗的原因。

南京戡亂檢討會議重點檢討分析瞭三場戰役，分別是：西北戰場的宜川戰役；華中戰場的襄樊戰役；中原戰場的豫東戰役。怎麼檢討呢？這就看出蔣統帥的心思瞭。

宜川戰役是胡宗南指揮的，校長隻是輕描淡寫的批評瞭胡的指揮失誤，重點表揚瞭劉戡、王英俊、嚴明三位黃埔將領，能夠殺身成仁的革命勇氣，值得大傢效法。豫東戰役，校長重點批評瞭邱清泉的驕橫跋扈，指責他不聽指揮，坐視區壽年兵團全軍覆沒。

襄樊戰役，成為瞭校長揭批的重點。

8月6日，大會聽取總統特派戰地視察第八組中將組長周建陶做《襄樊作戰經過報告》，周在報告裡，明裡暗裡指責白崇禧救援不力、貽誤戰機。說得桂系諸將一肚子火氣。

周建陶還沒講完，白崇禧的代表趙援就沉不住氣瞭，站起來搶著說：“放棄制高點，退守襄陽城，讓敵人居高臨下，我們白長官認為是鑄成大錯。”（（康澤是個傻鳥，老蔣你自己挑的主將，就不要甩鍋給白長官啦））

周建陶說：

趙援有些不服氣，站起來，手一舉，“報告總統，我還有話要說。”，這時，會場秩序發生瞭騷動。在場的嫡系將領，對白崇禧的代表趙援要求說話，有些不高興。此時，校長連忙放大嗓子：“時間不多瞭，趙副參謀長，有機會我再找你談。”

8月7日，輪到白崇禧在大會上發言，白直說：

“小諸葛”直接就把話題往尖銳的方向引。

白是華中”剿總“總司令，襄樊一戰，十五綏靖區全軍覆沒，這個鍋白崇禧甩不脫。

但康澤是校長的愛徒，派一個不會打仗的特務去守戰略要地襄陽，這個鍋蔣也跑不瞭。因為有前一天的不愉快。所以，8月7日，“小諸葛”火力全開，往死瞭批校長。

會議上，“小諸葛”提出整軍六策：

校長看到這六條，肺都要氣炸瞭。特別是第六條，這不是公開打臉校長對於越級指揮的微操嘛！蔣桂內鬥如此，何談什麼親愛精誠，彼此都以消滅對方的傢底為第一要務。

伍｜ 會上的臥底

事實上，在南京軍事檢討會議，從來不缺乏我黨臥底的身影。

8月6日上午會議，大會聽取國防部第三廳廳長郭汝瑰作《報告中原作戰檢討結果》。郭汝瑰的報告進行瞭三十分鐘。校長聽後對現狀非常不滿，又訓示瞭四個小時，他表示：編組強大兵團，適時主動擊破匪軍主力，猛打猛追，不遺棄任何軍用物資，以窒息匪軍。

校長會後在郭的發言上批示：郭汝瑰之發言，頗切實中肯，惟因過於坦白，對國防部之指揮與缺乏戰略預備隊等論評，有使部隊對上級失去信仰之顧慮，似不宜印發各部隊參考。

8月7日，93軍軍長盛傢興向校長書面進言。

盛傢興表示：

校長大怒：搞這種東西純粹是長他人志氣！這個盛傢興，他在精神上早已成瞭共匪的俘虜！”

盛傢興，1948年10月於東北錦州戰場被俘

會議還研究瞭與共軍作戰的戰法問題。前線的將領們並沒有多說什麼，倒是從來沒打過仗的南京的高管們不斷誇誇其談。陸軍大學教育長徐培根提出“包圍不如突破”，前線的將領們一致反對：

“軍事檢討會議”翻印分發瞭三本共產黨軍隊的小冊子。

一本是華東野戰軍的《攻堅戰鬥》，這是專門針對國民黨的堡壘防禦而寫的戰術指導文件。其中有以熾盛火力壓制後，封鎖敵方射擊孔，掩護梯子組和突破組進行突擊等實戰內容。國軍修築的堡壘一般高出地面，目標暴露，縱深很淺，隻要一點被突破便會全線崩潰，導致陣地和城市丟失和大批官兵被俘，這是國軍防禦上的很大弱點。但是與會者對這本小冊子並沒有特別重視。

第二本是東北野戰軍編印的《目前的戰略問題》，這是校長專門批示引發的（會議期間，郭汝瑰把一本共產黨東北野戰軍印的《目前的戰略問題》附在文件後面呈遞給校長。校長不知道這本小冊子是教員《中國革命戰爭戰略問題》和《論持久戰》的節選本，閱過感到“很高明”，遂批上“印發”二字，作為大會學習材料。）與會代表中有人讀過教員的那兩本書，翻開發給的《目前的戰略問題》，目瞪口呆，驚愕地竊語：“簡直成瞭毛澤東主義的學習大會瞭。”

小冊子裡基本上是教員的戰略觀點的集中，特別是其中變內線防禦為外線進攻的闡述，校長感到十分重要，但是，前線的軍事將領們認為，校長連具體戰鬥的細節都橫加幹涉，現在讓大傢關心整體戰略轉變問題又有什麼意義？

第三本小冊子是華東野戰軍編印的《戰鬥手冊》，基本內容是要求基層指揮員必須掌握的戰術技巧和戰役原則。這本小冊子是國防部決定翻印的，翻印之前專門讓參謀們對《戰鬥手冊》中的每一條都加上瞭批註和對策。比如“農村包圍城市”這一條，參謀們加上瞭“打破以農村包圍城市”的批註和“把農民爭取過來”的對策。國防部第三廳廳長郭汝瑰看後批道：“如果能把農民爭取過來，仗不用打就勝瞭，戰爭也就根本不會發生瞭。”

晚年郭汝瑰

校長質問大會秘書處：“這種東西，怎麼不加研究就印發瞭？簡直不動腦筋，不負責任！”

黃百韜報告豫東戰役後，校長訓話說：“我認為共產黨陰險暴戾，深刻精到，機警疑忌，嚴密篤實，並沒什麼瞭不起，隻不過懂辯證法。你們以後對辯證法要好好研究，才能對付他們。這次我發一本辯證法給你們，希望你們回去認真研究。”

盛傢興發牢騷說：“說我的精神已成俘虜，他一會兒讓我們學共產黨交黨費，一會兒號召我們學辯證法，又做何解釋？”

郭汝瑰表示：“想學也沒學對。共產黨學的是唯物辯證法，老頭子發給咱們的隻有‘辯證’，沒有‘唯物’。”

陸｜ 顧婆婆的收尾

會議就要結束瞭，經過無數場扯皮和甩鍋後，參會將領均是疲憊不堪。國防部必須拿出一個未來作戰的新方案，給這場會議強行收尾。

8月7日，參謀總長顧祝同代表向蔣提出新方案，即：

由於前線戰事不利，顧祝同被起瞭非常多的外號：顧粥桶、顧婆婆、顧瞎子……

南京國防部於8月7日將上述軍事戰略概括表述為:

校長把重點放在長江北、黃河以南地區，但由於蔣桂之間的矛盾，華中戰場的襄樊、信陽集團並沒有有效策應徐蚌集團的作戰。東北國軍處於雞肋的位置，進不得退不得。事實上，1948年下半年的三大戰役就是圍繞這個佈局打的。但這已經是後話。

8曰7日，南京戡亂檢討會議正式結束。

後記

國軍“軍事檢討會議”結束後，校長命令下發的小冊子名為《為什麼要剿共》，題目就顯得頗為奇怪：二十年前國民黨就致力於剿共，甚至在抗戰時期也沒停止過，現在還在闡述“為什麼”。

校長的這個“為什麼”不隻是說給軍隊聽的，他還想告訴國統區內的百姓，因為他對這個國傢的民心所向已經甚為憂慮。一九四八年下半年，國民政府的軍事預算已經達到4698600億元。為瞭彌補財政赤字，除瞭加重田賦、稅收和大舉外債內債之外，國民政府決定增發貨幣，到1948年8月19日止，增發的貨幣達到6045000億元，從而引發嚴重的通貨膨脹，物價與1947年相比已經上漲瞭五百萬至一千萬倍。

英國傳記作傢菲利普·肖特對那時中國的描述可謂經典：

“群眾的集體意志”，就是軍心和民心所向。

國民黨人和共產黨人在戰爭進入第三年的時候，都明白瞭“群眾的集體意志”對於一個政黨和一支軍隊的生死攸關重要性。但是，當大決戰即將來臨之際，共產黨人和他們的軍隊已經成為瞭中國“集體意志”的擁有者。

8月9日，校長會後召見杜聿明、宋希濂、黃維等高級將領十五人，分別訓誡：“期望忠勇奮發，以發揚我革命軍之光榮歷史”。

也是這些黃埔高級將領們最後一次全員團聚。

8月12日，校長為獎勵黃百韜第七兵團在豫東戰役中功勛卓著，在原有100億法幣的基礎上，再特增發法幣50億元。

但當時，法幣發行額竟達到660萬億元以上，等於抗日戰爭前的47萬倍，物價上漲3492萬倍，經濟面臨徹底崩潰。

1948年南京軍事檢討會議，作為一場鬧劇非但沒能解決問題，事實上隻是國民黨集團在大陸最後的瘋癲。此後，經歷瞭1948年9月~1949年1月的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國軍土崩瓦解，頹敗之勢一發不可收拾。白崇禧也好，校長也好，都隻是在自我陶醉、走向失敗的道路上高歌猛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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