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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汁記》:末代宮女薄情郎,善人者,人亦善之

這個名字不光是指故事裡出現過的那碗救命豆汁,還互文和影射瞭同名京劇的內容。新舊《鴻鸞禧》京劇《豆汁記》舊時也稱《鴻鸞禧》,現在又叫《棒打薄情郎》,亦名《金玉奴》。不僅有京劇

這個名字不光是指故事裡出現過的那碗救命豆汁,還互文和影射瞭同名京劇的內容。

新舊《鴻鸞禧》

京劇《豆汁記》舊時也稱《鴻鸞禧》,現在又叫《棒打薄情郎》,亦名《金玉奴》。不僅有京劇,《鴻鸞禧》還有豫劇、越劇等形式,但是故事內容都差不多。現在的主要情節是:丐頭之女金玉奴在大雪天用豆汁救瞭莫稽命,後與莫稽成婚,與父親討飯資助他入京趕考。哪想到莫稽及第中榜之後卻忘恩負義,赴任途中將玉奴推下水,趕走丈人。幸虧玉奴被巡按林潤所救,並被認作義女,又覓得父親。莫稽到任後來拜林潤,林稱由女兒朝之入贅。夫妻二人洞房重遇,玉奴痛陳其罪。莫稽遭痛打,後被交官嚴辦。

小說《豆汁記》中“我”父母看的就是這個改編過的版本,是由荀慧生出演的。

莫薑則對“我”說,她看過筱翠花演的金玉奴。筱翠花演的《鴻鸞禧》是在1920年前後。所以莫薑看過的戲跟“我”父母看過的戲,結局大不一樣。

早前的《鴻鸞禧》,更接近原著,即明代馮夢龍編撰的短篇小說集《喻世名言》第二十七卷“金玉奴棒打薄情郎”。它的結尾被稱為是整篇小說的最大敗筆。

戲的開頭,主管婚配等喜事的天禧星上場,有四雲童相隨,說是奉瞭玉皇敕旨,撮合人間姻緣雲雲。念罷,天禧星上高臺就坐,環視臺下。觀眾以被這位天神看見為吉利。然後莫稽登場,因凍餓而摔倒,天禧星又說:“自然有人搭救。”後來金玉奴不是被莫稽推入江中,而是自己投的江。最後,林潤代莫稽討情,夫妻二人重歸於好。矛盾緩和,黑白模糊,結尾是群眾喜聞樂見的大團圓。這跟京劇《三岔口》的改編正好是反著來的。

據說筱翠花特別擅長踩著一種叫“蹺”的東西,以演出小腳女人的“風擺柳”“水上漂”的美俏。可見,那個時候人們的審美觀還停留在“三寸金蓮”的歷史階段,婚姻觀也是“一女不嫁二夫,必得從一而終”。貞操和女德是擺在第一位的。然而時代的發展與進步註定瞭這樣的封建糟粕不會再受歡迎。

後來荀慧生演的新版《鴻鸞禧》,對原來的作品語言和場子進行瞭精煉,去掉瞭鴻鸞星的迷信宿命情節,最主要的是將大團圓結尾改為瞭不團圓。莫稽遭痛打後被撤職查辦,結尾處金玉奴唱:“多謝義父為我報仇雪恨,回傢去勤操勞做針業,我侍奉爹尊。”善惡有報,總算替玉奴和觀眾出瞭口惡氣。

父親看戲歸來,在飯桌上大贊戲改得好。得知莫薑跟著打過、賣過她的丈夫劉成貴走瞭之後,父親說,“莫稽沒想到金玉奴成瞭林大人的女兒,金玉奴也沒想到自己婚姻一場,臨瞭還得回傢去‘做針業’……世間出人預料的事情很多很多哪。”莫薑沒想到,曾經給自己臉上留下刀疤的丈夫走投無路時,還能再回來找她。父親“順其自然”的四字結論也正是莫薑決定采取的態度。人生智慧就在這四個字裡頭。

蘇式豆汁和北京豆汁兒

馮夢龍是蘇州人,怎麼會寫到北京的豆汁呢?

原來蘇州也是有豆汁的。這種蘇式豆汁還是蘇州著名的特色小吃之一,深受蘇州人民的喜愛。它由豆漿、糖、芝麻、花生等組成的,據說香甜清爽,還可以搭配各種配料,如芝麻、花生、芹菜、香菇等,調成各種不同的口味。

北京的豆汁兒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據說“豆汁”後面一定要加個“兒”字才正宗。

豆汁兒並不是黃豆制的,而是拿綠豆制成粉條或團粉之後,取出淀粉所剩下的下腳料,發酵後熬出來的一種灰綠濃稠的液體。但是以前,剛到北京的外地人,往往看到“豆汁兒”三字就會自動腦補成豆漿、豆乳、豆腐腦之類的東西,說不定還琢磨著是甜是咸。不過,還沒等端到眼前,一股泔水般的餿腐味兒就已經熏得人仰馬翻。

唉,想到這裡,不禁感慨:自己也是絕不願輕易踩雷這種大名鼎鼎的“黑暗料理”。豆漿味的蘇式豆汁倒是可以想見的美味,可是泔水味到底是哪樣一種感受?恐怕實在無福消受。

可是就像有些人永遠吃不下去臭豆腐、納豆,有些人卻樂在其中一樣。“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北京人對於歷史悠久的豆汁兒,感情可能和外地人是不同的。胡亂猜測,他們在看京劇《豆汁記》的時候,說不定也會腦補成當地的味兒。而我們外地人看到葉廣芩的這篇小說,恐怕也會把它當成老北京的豆汁兒。

也許戲裡的莫稽喝的的確是蘇州味,而戲臺下的莫薑喝的正是北京味,各喝各的,也未可知。

不過到底是豆汁還是豆汁兒,什麼味道,其實在這篇小說裡並沒有那麼重要。《豆汁記》說的是一飯之恩,當湧泉相報。京劇裡的莫稽忘瞭這救命的恩情,小說裡的莫薑卻對此沒齒難忘。

一碗豆汁兒既救瞭莫薑的命,也在後來間接地幫助瞭葉傢自己,善行返諸己身。

葉廣芩遇見張愛玲

巧合的是,張愛玲也曾在1944年寫過一個短篇叫《鴻鸞禧》。

如果深入研究會發現,和葉廣芩相似的一點是,張愛玲的小說也時時和中國傳統戲曲相關。她的許多作品名稱都直接借用瞭戲曲名,如《連環套》《殷寶灩送花樓會》《雷峰塔》等。

兩個女作傢都是愛戲之人。張愛玲幾乎什麼戲都愛看:京戲、平戲、昆曲、申曲、紹興戲、蹦蹦戲,還有話劇。葉廣芩更是生在文藝世傢。父親畫畫、唱戲、拉京胡,樣樣精通;哥哥姐姐們擔起生旦凈末醜,“傢庭自樂班”經常演到月上中天。這種傢庭氛圍在她的小說《唱晚亭》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她的散文《戲緣》第一句就是:“我愛戲,愛得如醉如癡。”

然而關於《鴻鸞禧》,同樣一出戲,兩個大作傢的利用方式卻完全不同。

張愛玲看過的《鴻鸞禧》是在解放前演的,應該還是原始版本。點題的部分可以聯系到的是篇名,以及鴻鸞星所強調的姻緣天定,不可違背,還有結尾妻子對丈夫的寬恕與不離不棄等。但是她用這個名字,主要取的是反諷意味,互文的感覺沒有葉廣芩的這篇《豆汁記》強。

小說中,父親葉四爺帶回一個差點凍死的落魄旗人,名叫莫薑。母親給瞭她一碗豆汁兒。莫薑為此感激瞭父母親一輩子。她頭發花白,臉上有可怕的疤痕,但燒得一手好飯。從此葉傢的飯桌上就有瞭各種令人羨慕的美食,直到丈夫劉成貴領著私生子來找她。

因為名字裡都“帶莫”,“我”老拿臉上有刀疤的莫薑和“壞人”莫稽相比。然而莫薑的經歷雖然有點像莫稽,都是喝瞭豆汁之後拋棄“恩人”,但她其實並沒有忘恩負義,後來也一直幫助著葉傢。與此同時,她也是戲裡的金玉奴,對惡老公不計前嫌,從一而終。

那段金玉奴的唱詞簡直像是為她量身打造:“人生在天地間原有俊醜,富與貴貧與賤何必憂愁。……窮人自有窮人本,有道是我人窮志不貧。”她心態平和,隨遇而安,對於生活的苦難報之以歌,不願白白接受金傢的恩惠,而是以用心做美食的方式來報答。即使後來不在葉傢做飯,也和丈夫在困難年月裡接濟著他們。舊社會的思想既局限瞭她,也給瞭她沉靜高貴的氣質與修養。所以父親說她:“相貌平靜像寒玉,神色清朗如秋水。”

就像文中那句著名的話一樣:“大羹必有淡味,至寶必有瑕穢,大簡必有不好,良工必有不巧;物件和人一樣,人尚無完人,更何況是物。”莫薑自己也是深知這個道理的。

身為末代宮女的莫薑,代表著一個特定群體。他們記著過去的戲,守著過去的規矩,遵循著過去的老理。他們是那個逝去時代的紀念,提醒著我們,在過去的一片昏湎之中,也曾有過一些閃閃發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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