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0日，華山景區宣佈自6月1日起，向全國遊客免門票開放一個月。如果說華山景區是陜西自然風光旅遊裡的執牛耳者，那麼，秦始皇陵兵馬俑及華清池則當之無愧為人文旅遊中的頭部。偏居西安東部一隅的臨潼因此成為瞭外地人乃至外國人密集度最高的一個區域。

2020年初，疫情來襲，根據西安市臨潼區人民政府官方網站公佈的2019、2020、2021三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臨潼旅遊接待人次從19年的1386.63萬人驟降至2020年的442.18萬人，直降68.1%，旅遊收入較上年減少瞭90多億。自此之後斷斷續續的疫情以及接連不斷的“暫停營業”使得愈發依賴服務業和旅遊業的臨潼經濟受到重創。

2021年，臨潼主要景區接待遊客520.86萬人次，接待數量雖有緩慢提升，但旅遊收入再次減少14億。這兩年下來，臨潼旅遊收入比19年巔峰時期的313.69億減少瞭108億。剛剛過去的五一小長假，臨潼主要旅遊景區接待遊客僅23519人次，與微信公眾號“臨潼生活向導”去年公佈的14萬人次相比，也是差距懸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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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臨潼經濟和旅遊業的捆綁並非一朝一夕完成的。

1979年，秦始皇陵兵馬俑博物館正式開館對外營業。1983年，臨潼由渭南市重新劃歸西安市管轄；1997年，臨潼正式撤縣設區，成為西安遠郊最早設立的幾個區之一；2020年，西安地鐵9號線開通，臨潼成為瞭除長安區外，西安遠郊最早通地鐵的區縣……幾個時間依次延續，臨潼實打實吃到瞭旅遊的紅利。

查閱《臨潼區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所顯示的近10年來的經濟數據可以發現，自從2016年起，臨潼區第三產業增加值開始超過第二產業，隨後大幅度甩開，一年之後，就幾乎達到瞭其2倍，2018年，第三產業增加值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首次達到瞭50%以上，最高時接近60%。

2015年之後，臨潼就逐漸將經濟中心放在瞭旅遊產業和服務業上，“國際級景區，五星級服務”等類似的標語更是在政府公報和市井街頭隨處可見。圍繞著旅遊和服務業，臨潼提出並參與瞭“全域旅遊”、“渭河以南大旅遊”等概念，雖然兵馬俑和華清池的門票稅收並不全部歸於臨潼，但圍繞著旅遊，整個地區都卷入到瞭一個體系裡，房子因此越蓋越高，街道也因此愈發整潔幹凈。

真金白銀的回報躍然而上，在《2021年陜西統計年鑒》中，臨潼的生產總值於2020年反超閻良，在周至、鄠邑、閻良、高陵、藍田、長安等7個遠郊區縣裡排名第三，連續3年增長率位居前三。

■ 圖源：秦始皇陵兵馬俑博物館官網

隨之而來的，是蜂擁而至的遊客。臨潼區旅遊接待人次自2014年起突破500萬後便一路高歌猛進，到2019年時達到瞭1386.63萬人次，旅遊收入也從2013年的43.56億增長到瞭19年的313.69億。

根據臨潼區人民政府公佈的《臨潼遊客消費調查報告》顯示，早在2014年，臨潼區的旅遊收入就已占到瞭全區生產總值比重的10.41%，占第三產業總產值比重的32.67%，8成以上的旅遊者會選擇兵馬俑、華清宮這兩個經典景區作為旅遊目的地，另有50%的遊客也同樣會去驪山森林公園，而省外觀光者數量占到瞭遊客總數的58.67%。

包括兵馬俑、華清池在內，眾多古跡遙相呼應，深居西北內陸的西安因此也成為瞭外國人心目中的東方文化“打卡點”。就連臨潼的當地農民，許多也都會說幾句“hello、thank you、你說how much 就 how much”之類的醋溜英語。

■ 華清宮-長生殿全景 | 圖源：西安市臨潼區人民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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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突如其來的疫情攪亂瞭一切。

除遊客稀少外，旅遊業的困境還來自於景區接連不斷的“暫停營業”，根據“秦始皇帝陵博物館”及“華清宮景區”官方微信公眾號所發佈的信息統計，從2022年年初到現在，兵馬俑景區暫停營業2次，共計31天，華清池暫停營業2次，共計34天。這兩個景區平均有六分之一的時間都在歇業中度過。

面對著未知的隔離風險，很少會有人會再去選擇跨省出遊。以兵馬俑和華清池清明小長假旅遊接待人次為例，據華清池景區工作人員透露，2019年清明節期間，華清池共接待遊客9.6萬人次，大型實景演出《長恨歌》於3月24日首演，每日演出2場。

■ 圖源網絡

2020年疫情發生後，接待人數驟降至不到4000人次，《長恨歌》演出推遲至4月26日才恢復。2021年情況稍有緩解，接待人數回暖至5萬人次，2022年開始斷斷續續的疫情使得接待人數再次下跌至不足萬人。

秦始皇陵兵馬俑的情況同樣類似。2019年清明節期間共接待遊客13.03萬人次；2020年跌至1.2萬人次；2021年情況稍有回暖，共接待9.7萬人次，但仍達不到疫情前的四分之三。

受疫情影像，這個五一小長假出遊人數持續慘淡。端午將至，陜西省文化和旅遊廳發佈通知，會於6月2日10:00在陜西文旅惠民平臺上發放1000張陜西文旅惠民卡。每張文旅惠民卡內共有惠民補貼200元，全部為政府補貼金額。

每個陜西文旅惠民賬號實名註冊後，均有機會申領一張惠民卡。領取成功後,可直接在陜西文旅惠民平臺內購買享受惠民補貼的文化演出和旅遊景區門票。誰都明白，今年的法定假期所剩無幾，端午、中秋、國慶，一個機會都不能放過。與此同時，陜西旅遊還積極在本地遊上尋找突破口。4月25日，官方公眾號“華清宮景區”宣佈最新優惠政策，6月30日之前，陜西籍遊客花40元即可遊玩景區。

從臨潼全區旅遊數據上看，這樣的情況不止是華清池和兵馬俑的特例。2020年，臨潼區境內所有景區累計接待遊客442.18萬人次，與19年的1386.63萬人次相比，隻有後者的三分之一左右。旅遊收入219.12億元，同比下降瞭22.9%。2021年全年累計旅遊收入205.39億元，再次下降6.3%。

■ 2022年5月30日，地鐵9號線華清池站的旅遊直通車服務大門緊閉

疫情對於臨潼旅遊業和服務業的沖擊直接反映到瞭與之高度捆綁的經濟數據上。近2年的《臨潼區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同樣顯示，2020年，臨潼區第三產業增加值出現瞭近5年來的首次負增長，較上年下降瞭0.9%。2021年雖有所回升，但4.6%的增速與疫情前相比還是大傷元氣。2020年以來的國民生產總值增速也從7%以上跌到瞭3%左右。

一石激起千層浪，旅遊業不景氣的餘波蔓延的范圍很廣，住宿餐飲首當其沖。臨潼區2020年住宿和餐飲業增加值為5.51億元，一下子較19年下降瞭22.0%；2021年為5.06億元，再次下降2.7%。

當然，這也並不是臨潼一個區的困境。從《西安市雁塔區2020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中可以看到，同為旅遊資源大區的雁塔，2020年住宿和餐飲業增加值為31.97億元，也比19年下降瞭16.2%。根據微博網友的消息，廣西桂林還出現瞭政府發錢邀請遊客旅遊的情況，可見旅遊城市，旅遊大區為瞭自救已經拼盡瞭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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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能夠預知未來，李敏現在應該早已改行，站在瞭某個工廠的流水線上。此刻，她卻穿著白襯衣，掛著導遊職業牌，又和同事們站在瞭空曠的廣場上，望眼欲穿地招呼著華清池門口稀稀拉拉的一兩個遊客。

■ 2022年5月30日，華清池景區西門口的旅遊觀光車

2012年從外聘崗位返鄉，考取瞭導遊證，就連傢鄉的風都讓李敏倍感親切。那時地鐵9號線還沒有開通，306、307路公交車上總是人滿為患，前腳在華清池公交站剛剛停穩，後腳就擁下來一大群人，車廂裡霎時就空瞭。每逢節假日，臨潼兵馬俑高速出口永遠會在手機地圖上顯示為一條紅線。

人頭攢動的景區內外，遊客們忙著觀光合影，討論著接下來的旅行計劃。看到有人從景區裡出來，各類黑車司機馬上圍攏上去，操著一口蹩腳的陜西普通話叫嚷著生意……遊客們來瞭又走，走瞭又來，華清宮的溫泉一年四季冒著熱氣，水溫始終恒定在43度，這樣的熱鬧似乎也會永遠持續，理所應當。“那時候一天要帶好幾回客人，掙個二三百塊問題不大。”

■ 2022年5月30日，華清池景區門口的廣場顯得很冷清

再回望2020年初的疫情，李敏似乎覺得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瞭。那時的她認為這就和當年的非典一樣，隻要捱到夏天，一切秩序都能恢復，一切都會好起來。而後的情況到底怎樣已無需贅述，你、我、她都是親歷者。

今年3、4月間慘淡無比的收入迫使李敏開始思量著改行。這2個月裡，她在快遞公司做過分揀，一天工作12個小時，有時還要通宵加班，困得人連眼睛都睜不開；她還在臨潼當地的閥門廠加工過金屬接口。“你聽過蟬鳴嗎？金屬加工廠裡就是那種聲音。不過要放大幾十倍，像是幾萬隻、幾十萬隻沒日沒夜地在耳邊狂叫。”

年近五十的她被工廠裡的聲音嚇住瞭，被堆積如山的快遞壓垮瞭。於是又退回到瞭華清池門口賣力地招呼行人，漸漸習慣瞭一天隻帶1、2位遊客，或者幹脆幾天都見不到個人影，隻好看著西沉的太陽把自己的影子越拉越長。

“很多導遊去做地鐵保安和服務人員瞭，我年紀大，反應慢，人傢也不要我，現在後悔啊，要是早幾年改行，或許還有機會。”根據目前的防疫要求，她在室內給遊客講解時需要站的遠遠的，看起來像是個自言自語的陌生人。

■ 2022年5月30日，地鐵9號線華清池站旅遊咨詢處已無人值守

驪山纜車上下行整條線路上隻掛著4個車廂，慢悠悠地朝著目的地挪動，透過張軍小店側面的窗戶正好能夠望見。他的店面在華清池東入口附近，之前每月能有1、2千塊錢的收入。“現在最多1、2百都不錯瞭。”而今來買東西的大多為當地的居民和中小學生，能說一口標準普通話的他突然又被許多陜西口音包裹住瞭。3、4兩個月他隻開門營業瞭30來天。

整整一個下午，除幾位散客外，隻有陜西本省遊客團20餘人參觀瞭華清池景區，《長恨歌》實景演出而今已經恢復，上座率有所回升，但演出場次從三場降為瞭一場。“能保住一場，就真的已經很不錯瞭。”李敏苦笑瞭一下。

晚上演出的觀眾席升降座位已經佈置好瞭，清潔工們正三三兩兩地打掃著場地，沒有瞭人群的喧鬧，驪山邊的鳥鳴鴉啼從未如此清晰，如此尖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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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路公交車於今年5月28日開始調整運營線路，終點站從兵馬俑縮短至紡織城客運站，與306路形成接駁關系。除地鐵9號線分擔瞭大量客流外，“遊客太少”這四個字恐怕也是最直觀的答案。

今年五一被網友稱為“最冷清”假期，往日裡水泄不通的兵馬俑景區停車場卻是空空蕩蕩，按下喇叭似乎都能聽到回聲。

靜悄悄的兵馬俑博物館裡，你可以耗費大量時間盡情和一尊陶俑對視發呆。神遊之際，耳邊也許還會響起“擠死咧，遊客比兵馬俑都多。”這句幾年前常在短視頻平臺上常聽到的牢騷話。那樣的情境，如今卻讓人五味雜陳，無比懷念。

端午來瞭，臨潼旅遊能夠回暖嗎？

作者 | 馬三 | 貞觀作者